"摩诘，茶亦講究，其沸如魚目，微聲為沸。

"王處廉接過兒子捧來目盞，盞底茶湯泛着琥珀漣漪，"待得騰波鼓浪，便沸過矣。

"晃着頭輕輕吹散茶湯浮沫，見茶面凝流雲狀乳，竟似終間朝霧未散峰巒。

廊掃過紗，積壓折枯枝脆響驚起檐角銅鈴。

王維步到，踮着腳将子關緊，将父親微涼攏自己溫熱掌裡，邊幫父親取邊說："阿耶昨說陶潛采菊東籬，這撲茶，倒教孩兒又起謝公。

"忽閃着眸，揚起嘴角漏顆虎，"茶煙起時，把終雲霧都煮進盞？"王處廉望着茶湯裡晃動，忽然記起兒子周歲時抓周景。

童取印玉笏，偏攥着案頭毫筆放。

此刻爐映得孩子雙頰绯紅，倒比案供奉文昌帝君像更添幾分靈秀。

"摩诘且這碾茶功夫。

"執起檀杵瓷盤裡畫圈，"陸羽說碾急轉滞，如勁風拂松。

"杵劃銀弧，"若浮氣躁——"話音未落，茶屑忽揚起細塵，驚散案頭沉青煙。

孩童咯咯笑起來，發間玉冠絲縧掃過父親背："阿耶常說緻虛極，守靜笃，原來碾茶也守持正。

"忽然端正神，學着模樣挺直脊背，"就像阿耶教孩兒習字時說，筆鋒含而，方見筋骨。

"夜風卷着粒撲打紙，茶釜泉又泛起沫。

王維膝到屏風後，抱裹着錦袱焦尾。

映着，漆面流轉斷紋恰似冰初裂。

指尖掃過冰弦，清越泛音驚蜷硯池邊樹洞避寒狸奴。

"《碣調·幽蘭》泛音，像這落梢？"聲裡，王處廉見兒子躍動比往更亮。

這孩子來便帶着分佛性，歲時見畫繪獄變相圖，竟能說"衆皆苦，當以慈航渡之"話。

更漏滴到子時，茶湯已續過巡。

王維忽然擱茶筅，指着驚呼："阿耶！"但見雲開，滿庭潑銀般瀉未掃積。

橫斜處，竟似萬千玉屑随風起，恍若瑤台仙子散落璎珞。

王處廉将貂氅披兒子肩頭，觸到單脊背時頭顫。

這個總愛對着落發呆孩子，這個能把茶沫成雲癡兒，終這方庭院，僅傷，自己病體怕時無，曉得還能陪妻子，但此刻映着孩童清澈眸子，忽然覺得滿茶都化作《詩經》裡鶴鳴。